山姆・阿尔特曼做错了什么

　　阿尔特曼做了我期望一个经验丰富的创业者所做的一切。

　　文｜本刊特约撰稿 Steven S.Hoffman

　　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。

　　山姆・阿尔特曼（Sam Altman）被解雇一事有了新的转折和进展。是的，他加入了微软，进而重新回归OpenAI继续担任CEO。

　　即便如此，我也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：为什么？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导致自己一开始会被解雇？为什么会如此突然？

　　通常情况下，我对硅谷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，但这次却始料未及。

　　作为Founders Space的首席执行官，我经常能提前预知一些首席执行官被解雇的时间。优步（Uber）的前首席执行官特拉维斯・卡兰尼克（Travis Kalanick）显然已经越过了底线，即将被淘汰出局。在经历了几个月的动荡之后，他选择辞职。这期间发生了一系列事情，包括性骚扰丑闻、主要高管离职等。

　　亚当・诺依曼（Adam Neumann）离开WeWork也是如此。每个了解协同办公市场的人都知道，他的商业模式是夸夸其谈。而他对公司活动的大手笔支出，以及非比寻常的收购不相关的业务，更是火上浇油。在他被解雇前一年，我就知道他的事业注定要失败。

　　那么，是什么导致了山姆・阿尔特曼刚开始的败局呢？根据OpenAI董事会的说法，“他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不够坦诚。”这句隐晦的话并没有告诉我们什么。你会觉得，对于突然撤换其高层管理人员的决定，世界上最成功的人工智能公司的董事会应该给出更好的解释。

　　伊丽莎白・霍尔姆斯被解除Theranos首席执行官职务的原因显而易见。她犯下了严重的罪行，包括欺骗投资者和合作伙伴，危及患者的生命。这是最严重的欺诈行为。FTX前首席执行官山姆・班克曼-弗里德（Sam Bankman-Fried）也是如此，他主导了美国历史上最大的骗局之一。

　　但山姆・阿尔特曼做了什么值得如此草率地被撤职呢？他没有卷入任何犯罪或丑闻，他的公司也没有因为能力不足而倒闭。事实上，OpenAI在他的任期内表现非常出色。我不相信他的投资者还能要求这位首席执行官做到更好。

　　据《纽约时报》报道，这里面有一些问题：OpenAI的几位现任和前任员工认为，山姆・阿尔特曼和OpenAI的前任总裁格雷格・布罗克曼（Greg Brockman）在开发和推出新产品时过于激进。但这是撤换他的正当理由吗？

　　在我看来，阿尔特曼和布罗克曼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。他们所做的正是硅谷创业者应该做的。他们冒了很大的风险，也得到了很大的回报。谷歌、微软、Meta和亚马逊都不敢推出ChatGPT这样的产品。这些巨头认为风险太大。万一出了问题怎么办？万一影响到自己的声誉怎么办？

　　但是，科技巨头们看到的主要是风险，而阿尔特曼和布罗克曼看到的却是机遇。他们做了聪明的创业公司最擅长的事情。他们冒着风险，一夜之间从根本上重塑了人工智能的格局。结果一鸣惊人。OpenAI的知名度一飞冲天，ChatGPT成为世界品牌，OpenAI跃居市场领导地位，超越了其他所有人。现在，OpenAI的每周用户数量已超过1亿，成为有史以来增长最快的应用程序之一。我在硅谷认识的其他首席执行官都会为如此强劲的表现而称赞。

　　作为OpenAI最大的投资者，微软从中获益匪浅，而谷歌、亚马逊和Meta则被迫迎头赶上，推出了自己的启动程序。全世界纷纷效仿。如今，似乎每个人都在推出大型语言模型。那么，除了作为一个有远见的人，把生成式人工智能带给大众之外，阿尔特曼还做错了什么呢？

　　现在，我不得不承认，我是倾向于山姆・阿尔特曼的。我们有一些共同点。我们都是初创公司的创始人，都创办了创业公司加速器，都在投资早期科技公司方面赚了钱。在我看来，阿尔特曼做了我期望一个经验丰富的创业者所做的一切。

　　是的，他有些激进，不断挑战人工智能技术的极限。他专注于利润丰厚的交易。他冒了很大的风险，但这正是我们在加速器中教创业者要做的事情。这也是全球创业公司的游戏规则。无冒险，不创新。

　　因此，你想象得到阿尔特曼在被解雇前的想法。他很可能在推动董事会接受一系列新的创新，以确保ChatGPT始终领先于其他应用程序。随着GPT5的开发，阿尔特曼很可能想通过扩大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范围和功能，再次给世界带来惊喜。也许这引发了董事会层面的争斗。或者，将阿尔特曼赶下台还有更多的个人动机。

　　据《纽约时报》报道，人工智能研究员、董事会成员伊利亚・苏茨克维（Ilya Sutskever）越来越担心OpenAI的技术可能会带来危险，而阿尔特曼对风险的关注不够。这可能是事实，但这种突然解雇往往是情绪反应的表现，而不是经过深思熟虑作出的领导层更迭的决定。这是个人冲突吗？还是阿尔特曼明显违反了他的道德责任？

　　“我非常担心。”马斯克在X社交平台发文称，“伊利亚有良好的道德观，不追求权力。除非他认为绝对有必要，否则他不会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动。”

　　不管你选择相信什么，也不管你站在哪一边，阿尔特曼所做的，几乎是硅谷所有其他首席执行官在面临同样处境时都会做的事情。事实是，谷歌和Meta正紧跟OpenAI之后。谷歌推出Bard与OpenAI竞争的速度之快令人惊叹。而Meta也没有浪费任何时间，向公众开放了其大型语言模型LLaMa。亚马逊也不甘落后，ChatGPT失去竞争优势只是时间问题。除非OpenAI继续积极创新。

　　当然，阿尔特曼不希望看到ChatGPT被科技巨头们击垮，因此他主动加快了开发速度，即使这会带来安全风险。在硅谷的达尔文世界里，要么创新，要么倒闭。弱肉强食，而ChatGPT尽管取得了初步成功，却只是一条小鱼。阿尔特曼意识到，要保持领先地位，他需要建设一个强大的开发者社区。如果没有忠诚的开发者，ChatGPT将无法与已经拥有成熟开发者生态系统的大公司抗衡。而如果没有最强大的平台，就无法吸引和留住开发者。

　　那么，我再问一次，阿尔特曼做错了什么？在我看来，他做的一切都是对的。他尽其所能让ChatGPT取得成功，同时解决了不可避免的安全问题。看看ChatGPT，阿尔特曼在平衡这些相互竞争的优先事项方面做得非常出色。他冒着风险率先推出了ChatGPT，同时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危害和社会反弹。他雇佣了成千上万的人对ChatGPT进行测试，并从所给出的答案中剔除了不符合社会规范的部分。他对批评做出快速反应，同时让公司专注于提供有价值、可用的服务这一主要目标。

　　作为硅谷的首席执行官，阿尔特曼甚至做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。他主动要求美国国会进行监管。在硅谷，几乎没有首席执行官会这样做。

　　我还记得，当我第一次得知OpenAI将成立一家营利性子公司，并将这家公司上市，给投资者带来高达100倍的投资回报时的情景。我对这一举动感到惊讶，因为我认为OpenAI是一家非营利组织，只专注于帮助人类安全地使用人工智能。这让我当时很担心。我担心OpenAI会忘记自己的使命，变成一家典型的硅谷创业公司，不惜一切代价实现增长。但很显然，阿尔特曼需要大量资金――数十亿美元用来――建立平台，而一个非营利组织是无法获得这么多资金的。

　　于是，他与魔鬼做了一笔交易，换取了资金。这意味着OpenAI不再是一家非营利组织，即使董事会认为自己运营的还是一家非营利组织。就在这时，事情出现了不可逆转的错误。山姆・阿尔特曼突然拥有了一家有非营利董事会的营利性公司，结果导致了OpenAI内部目标的分歧。

　　阿尔特曼的使命由此变成了打造世界领先的人工智能公司，而董事会的使命仍然是保护和服务人类。这种分歧在导致阿尔特曼被免职的决裂情景中清晰可见。根据公司的一份声明，阿尔特曼的下台源于“董事会的审议审查过程”，而这次审查发现阿尔特曼“在与董事会的沟通中没有始终保持坦诚，妨碍了董事会履行职责的能力”。换言之，阿尔特曼对董事会撒了谎，或者至少，他对董事会隐瞒了一些事情。

　　这并不奇怪，因为董事会的使命和阿尔特曼的使命早已背道而驰。公司在2023年6月的声明更能说明这一点：“非营利组织的主要受益者是人类，而不是OpenAI的投资者。”

　　早在今年6月，阿尔特曼就对此表示支持，他说：“在这里，不应该相信任何人。董事会可以解雇我，这很重要。”

　　结果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：一个非营利性的董事会无法忍受自己一手打造出一个营利性公司。所以，现在董事会成员想要做好把控。但这是不可能的。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。全世界都看到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的威力。从北京到柏林，每个人都在试图复制ChatGPT。因此，即使董事会成功限制了ChatGPT的野心，并重新专注于核心使命，其他公司也只会取而代之。

　　这就是我们生活的世界，这就是山姆・阿尔特曼对人类的馈赠。如果说他做错了什么，那就是从一个非营利性组织起步，后期却想要像一个营利性企业一样行事。如果说这里有什么教训的话，那就是如果要改变组织的性质，就必须彻底改变，不能半途而废。你要么是营利性机构，要么是非营利性机构，但你不可能同时兼顾两者，尤其是在硅谷和处在像人工智能这样强大而危险的技术领域。